我的农村老家离县城并不太远,但三面临河,交通很不方便。特别是在搞大集体生产的年月,当地人口多田地少,分的口粮总是不够吃。我家人口多、劳力少,父母和一群孩子的生活过得相当艰难。贫穷和半饥饿是伴随着我整个少年时代的。那时学校生活总是很枯燥,常常感到很无奈,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,坐在教室的凳子上日子也很难熬,很想自己迅速长大,能自力更生,挣一口饭吃。
我读书时父母年纪都大了,没有什么依靠。家里经常缺粮断米,常带几块红苕到学校蒸熟当中午饭吃。我知道除了尽力读好书之外将来别无其它出路,只有拼命读书,在书本上学点知识。考上初中读初一时,学校组织入学考试。因做错了几道数学综合计算题,数学老师郑明伦把我留下来改题,严厉地对我说:“少年不想吃苦、将来就要吃更多的苦”。并指着我沾满泥土的光脚说:“你将来是想穿草鞋还是皮鞋,就看你自己现在怎么读书,怎么选择未来了!”这句话再次深深地触动了我,激发了我读书的动力。
读书不一定能改变命运,但读书一定能改变人生的轨迹。读书生涯中,多少个起早贪黑、蚊叮虫咬,多少个夜晚在如萤火虫光般的煤油灯下的苦读苦练苦背,几次面临辍学。因我身体差干不起农活,也因为成绩一直较好,老师舍不得放我,帮助做工作,家里才没让停学。否则,我依然会象几个哥姐一样,早早失学,大多成为了半文盲式的农民。
熬过小学初中,面临毕业了。新课结束、全面复习、一次又一次模拟考试、冲刺预考、预考上线再复习、再冲刺正考、正考上线了,又要体检、面试、政审,完善资料等等。每一关的竞争都是那么大,胜出的比例都是那样小,那么不容易。整个暑假都在焦虑的期盼、等待中度过。全乡两所中心校两百多名毕业生最终仅考上我一人。进校时,连师范教导主任钟主任都戏称我是一个“独生子女”。
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体检、面试后的政审,要到初中毕业班主任那里去补填毕业鉴定书。当时还是在暑假中,班主任邹丕烈老师还没来学校,我离他老家还有十多里的羊肠小路,以前也没去过。那时又没有电话,也不敢保证老师外没外出。但我无论如何都要按要求在一天之内到老师家里去找到他,办好手续及时交上去。
那是靠近处暑的季节,正午后天气正热。我急着往外走,母亲追出来塞给我了一顶旧草帽、一把蔑扇、一根打狗的棍子。我顶着中午的烈日,赤着脚往老师家里赶。火辣辣的地面,烫着我的光脚,很多时候感觉是踩在热锅边上,我走一段路后,就会到水沟里用冷水洗脚凉快一下。边走边问路,好不容易找到班主任邹老师家了,幸好他还在家,趁天还没黑,赶忙帮我补完了相关鉴定手续,又急忙往回赶。
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,月亮开始在露头了。暴雨过后被烈日暴晒的山区道路高低不平。我想走快,高一脚、浅一脚,几次差点被绊倒。马上又是要到农村传统“鬼节”“七月半”了,心里总有些害怕。特别是走到一个叫“佛尔岩”的地方,是一处坟林,又刚埋了新坟,听说还是死于非命的。我还必须要从新坟前约两米处走过。走这一段路,我总觉得身后有声响,背脊上冷飕飕的,不自然地有些胆颤。我当时并不知道“俯仰无愧天地”这句话,只想起母亲常告诫我说的,人只要良心好,没有整人害人做亏心事,就永远不会怕鬼。一想到这,我心里又踏实了许多,壮着胆继续往家里赶。当时我还是一个孩子,还没出身社会,从来就没想过要怎么去整人害人的。
终于回到家了,天全黑了,大家还等着我吃饭。但我一身脏得不行,汗水几湿几干,衣服上下都是灰尘。我又壮着胆,一个人跑到本村堰塘里去迅速洗了一个澡。要知道,那个堰塘也是在不久前淹死了一个小孩子的,许多人白天都是不敢去的。
终于,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也寄来了。然后是我的老父亲和姐夫一起挑粮到粮站去卖,办好我当年下半年的粮食手续。好不容易,再慢慢等待,其他人都开始上学近半个月了,渠县师范新生才开学。开学那天,是父亲帮助我拿着简单的行李,一同到学校报名的。